本計畫主要是想了解人們是怎麼處理中文的分類詞(C, classifier),例如「三本書」,與量詞(M, measure word),例如「五箱書」,以及處理這些詞語時大腦哪些腦區會較為活化。
許多語言學家,尤其是形式句法學家,認為C/M 應統合為同一範疇;然而也有許多學者堅稱兩者應分屬不同的類別。何萬順教授(Her, 2012)提出一個創新的數學觀點來解釋:分類詞與量詞(C/M)的關係是歸因於他們在數學功能上的分與合,他認為C/M的共通點在於他們都扮演「被乘數」的角色,分類詞以「三本書」為例,「三」和「本」之間是乘法的關係,也就是3 × 1,共3本書,值得注意的是,分類詞代表的都是1,例如:本、隻、顆等;量詞雖然也同樣扮演被乘數的角色,但是不等於1,例如「兩打筆」,相當與2 × 12,共24枝筆。
這個理論不只對於語言學家來說很重要,也是心理學家們很感興趣的議題,原因在於這個理論的前提是語言和數學之間密切相關,雖然語言和數學看起來像兩種截然不同的認知能力,但是這兩者都是透過符號來表徵概念,例如:中文大寫數字「壹」和阿拉伯數字「1」都是代表「一」這個概念,但是所用的符號卻不同。過去的心理學家們也一直不斷地在探討數量概念究竟是以抽象的方式在大腦中表徵,還是不同的符號分別有各種不同的腦神經基礎。
對於C/M是否與數字處理有類似的神經基礎,從既有的實驗研究中並無法得到定論。在一個最新的fMRI實驗中,Cui等人於2013年發現分類詞的處理與工具名詞(如:鐮刀)較為相似,和點陣與數字相比,他們會引發左腦的額中回(left middle frontal gyrus, MFG)與額下回(left inferior frontal gyrus, IFG)較高的活化;而點陣和數字則是會誘發楔前葉(precuneus)與右腦的顳上回(superior parietal lobule, SPL)、頂葉頂下葉(inferior parietal lobule, IPL)較多的神經活動。這樣的結果並非何萬順教授的數學理論所預測的,根據這個理論,會預期處理分類詞與處理點陣、數字應有較相似的神經活動,例如,會誘發大腦右側頂內溝(right intraparietal sulcus, IPS)有較高的活化,這是典型在表徵數量時會有較高活動的腦區(Dehaene et al., 2003; Nieder & Dehaene, 2009)。
這有可能是因為Cui等人(2013)研究中所謂的分類詞,其實包含了大量的量詞,不僅未區分C與M,也未區分不同數值的M,例如:固定數值的「雙」(2) vs.不定數值的「列」(n);此外,他們也沒有排除掉在實驗中受試者的判斷可能受到分類詞的語義屬性影響。在他們的實驗中,受試者會在螢幕上看到三組不同的詞,例如:「一冊」、「一張」、「一本」等,受試者須從螢幕下方的兩組中選出和目標詞語義較近的詞。然而,由於分類詞帶有強調後方名詞特性的作用,例如「冊」和「本」皆是用於強調書本,而「張」則是強調面狀,在他們的實驗中,並沒有控制不同分類詞的語義屬性,成為一個混淆因素,這也可能導致他們的研究結果發現分類詞和工具名詞的神經基礎較類似,而非和數字較為相似。
因此,本計畫先執行一個行為實驗來釐清上述可能的混淆變項,首先,我們在實驗中將代表不同數值類型的M區分開來,另外,我們將實驗的刺激材料改良為最小對立體(minimal pairs)讓受試者們選擇,透過在每組詞後加上相同的名詞來限制C/M的語義屬性,舉例來說,受試者須從「一對耳環」與「一只耳環」中選擇何者與「一副」語義較為接近,在這種情況下,「對」和「只」的語義屬性就被「耳環」限制了,僅剩下數值的差異。實驗結果發現,受試者們處理固定數值的C/M時,相較於不定數值的C/M,正確率較高,且反應時間也較快。這說明了,受試者們確實會以數值的方式處理C/M,尤其是代表固定數值的C/M(如:雙、對、打等),至於不定數值的C/M(如:排、列,組等),有可能是這些詞可代表的數值範圍變異性太大,在這個實驗的作業中,受試者們難以精確地進行比較。不論如何,在修正了Cui等人(2013)的實驗設計後,我們驗證了C/M確實代表不同的數值,更精確地說,C = 1,M ≠ 1,初步支持Her(2012)的理論。
接著,在行為實驗的基礎上,我們進一步檢驗受試者們在處理C/M時的大腦活化情形。我們沿用Cui等人(2013)的實驗設計,但是改良了刺激材料,透過使用最小對立體來限制C/M的語義屬性,另外,由於受試者們如何處理不定數值的C/M尚待釐清,在這個實驗中,我們僅採用固定數值的C/M作為材料。
結果發現,處理分類詞和處理工具名詞相比(圖1a),會誘發較多活化的腦區有:包含右側頂內溝(right IPS)在內的兩側頂葉頂下葉(bilateral IPL)、右側額上回(right SFG)、兩側額中回(bilateral MFG)、右側額內回(right medial frontal gyrus, mFG)、右側顳中回(right MTG)、與左側枕葉舌回(left lingual gyrus)。和Cui等人(2013)的研究結果不同,我們發現如Her(2012)提出的理論所預測的,受試者處理C/M比起處理工具名詞,在右側頂內溝(right IPS)會有較高的活化,說明C/M涉及數量處理歷程。此外,我們的結果也發現,受試者在處理C/M、阿拉伯數字、中文數字、點陣時會共同活化的腦區如下(圖1b):包含梭狀回(fusiform gyrus, FFG)在內的兩側枕葉皮質(bilateral inferior occipital cortex, IOC)、兩側顳上回(bilateral SPL)、兩側頂葉頂下葉(bilateral IPL)、兩側額下回(bilateral IFG)、右側額中回(right MFG)、兩側額上回(bilateral SFG)、與兩側腦島(bilateral insulae)。與過去文獻一致,大腦中的頂內溝(IPS)是以抽象的方式表徵數量(Dehaene et al., 2003; Nieder & Dehaene, 2009),此外,最近的一篇整合分析研究也報告....詳見全文